20160102

如何丈量淨土?--訪昭霖


「新樂園是我建構出的虛擬新世界,幻想的烏托邦,一個向現實世界反抗的出口。在那裡沒有政府,金錢,階級,只有純粹的慾望。無論是逃避現實的自己,墮落的自己,面目全非的自己,所有在現實中不被認可的狀態,都可以在新樂園中獲得完全的釋放。新樂園中殘缺的面容,肢體,或是模糊的性別意象,都是逃避現實世界所付出的代價,而新樂園的美好是可以包容所有的真實與醜陋,唯有看清最深的黑暗,才能找到真正的美與自由。 

全部作品以鏡子的方式呈現是希望每個人可以在觀看作品的同時也觀看到鏡中的自己,現實中扮演著某種符合普世價值角色的自己是否比新樂園中看似誇張不實的幻想還虛幻呢?」

這段展覽概念文清楚地交代了昭霖的創作意圖,讓任何介紹都顯得冗餘。喔?這次會不會難得碰到擅長操作創作語言,又精通反身觀照的畫家?我懷著挖出更多畫家心路歷程的期待,把琢磨好的問題扔過去,一些打中了靶,一些只得到噗通一聲(笑)。這體驗非常有趣,而且近似欣賞昭霖作品的感受:古怪形體激發疑惑的分泌,但不提供解藥(答),與鏡子對峙的過程中,它會重新再將你生下來一次,在玻璃另一頭的世界。

訪問者:Mangasick(黃尖)
受訪者:昭霖

活動經歷與上一系列作品

M:不免俗地,還是要請你談談開始創作的契機,以及影響你創作的作品或人物。

昭:大約三年前,為了幫自己的古著店畫一塊招牌,開始接觸到畫畫,畫著就開始有興趣,受最大的影響是早期台灣的手繪看板和廣告。

因為家裡是廟,從小就看歌仔戲和布袋戲,他們戲台的風格和配色也對我造成很大的影響。

M:哇,只有三年耶!算是出社會後才開始畫圖嗎?會有意識地幫自己安排畫圖的時間嗎?還是心血來潮的時候才畫?

昭:對啊!可以這麼說。畫畫都是心血來潮想畫的時候就畫,不想畫可能會擱在那邊很長一段時間也說不定!

M:想請問你的第一個展覽是受到邀約還是自己主動去接洽的呢?展覽又是在什麼樣的因緣際會下巡迴到東京去?在海外辦展的經驗帶給你什麼樣的刺激或美好體驗?

昭:第一個展覽是二○一四年十月在台南佇這生活實驗室舉辦的「極樂世界」,是我自己去接洽的,後來在朋友的介紹下,隔年四月巡迴到日本東京音飯。

還記得在東京開展的那一天來了很多人,大家吃著我跟黃閃(編註:蹦米滂主理人之一)煮的台灣菜滿足的表情想到就很開心!

台南佇這生活實驗室

東京高圓寺音飯

M:哈哈哈,可以想像。那大家有沒有針對你的作品提出看法或問題呢?這些看法或問題當中有沒有哪些讓你自己覺得很有趣,或在創作上帶給你新的刺激?

昭:每個來看展的朋友都說看了極樂世界那一個系列的作品後很開心,讓我在創作上更有自信一點了~

M:我們認識一些非美術科班的朋友,他們對於「展覽」這個發表作品的形式沒有太大的憧憬。未必是出於自卑,而是想不到為什麼要用「展覽」這個方式讓人看自己的作品,也許印成刊物或甚至上傳到網路上就夠了。相較之下,你畫了兩年就決定辦展,甚至比推出作品集還早。

決定舉辦第二個展覽,應該就代表你希望穩定地透過展覽發表作品吧。你認為辦展這件事對你而言有什麼重要性,或必要性,或趣味性呢?

昭:辦展是希望能夠透過持續發表作品讓大家看見我,因為自己非常不擅長網路活動所以就選擇了辦展。

辦展很好玩的地方在於,可以透過作品或裝置完整地呈現出我的世界觀!

M:能談談第一個系列「極樂世界」大概做的是什麼樣的作品嗎?

昭:極樂世界是人們對於死去的未來想像出來的天堂或桃花源。

那個時候畫畫的狀態是我對現在這個社會的認知,一個美好的狀態,沒有任何負面情緒而想像出來的世界。

經歷了一段時間後對於這個社會、人性感到失望才有了下一檔新樂園這些作品。

新樂園系列作

M:所以說,「新樂園」系列中的殘缺人體多少反映了這些失望囉?這個系列的形成過程是:你在描繪理想世界時,負面情緒悄悄對你的畫作內容產生影響,自然而然使它們生長成這樣;還是說,你其實是打從一開始就決定透過這個系列處理一些負面情緒?

昭:新樂園的作品的確反映了對人性的失望,動筆前的狀態都是因為對人性的失望對社會的失望有了些體悟和想法變成了負面情緒自然有了新樂園這些作品。

新樂園之五

作品形式

M:鏡子噴圖的表現形式相當新穎,我們的一些畫家、插畫家朋友都看得嘖嘖稱奇。當初是怎麼想到這個形式的呢?你在其他地方展出時,觀眾對這個形式有什麼樣的看法?

昭:其實鏡子噴圖在早期是非常流行的做法,我自己非常喜歡,也搜集了非常多早期噴圖的鏡子,許多老西裝店、眼鏡行其實都可以看到這個設計,只是通常會被忽略,我現在和以後的作品呈現方式,都希望可以把我從各種老件上得到的感動繼續延續下去。

大家觀看這樣的作品時,通常只是會好奇怎麼弄上去的,甚至以為是直接畫上去的。

噴圖樣的鏡子

M:超帥耶天啊!我雲林人,從來沒看過這種東西,這是以前的都市流行的嗎?這個好值得研究。

昭:對啊。我還有在我家附近的老西裝店看到一個穿西裝的男生的鏡子,請他賣我,但他怎樣都不肯!我以前有試著搜尋過,但都沒什麼資料。

M:只好看訪談貼出好有沒有高手指點了。最早有沒有在「直接展原畫」和「展鏡子」之間掙扎過呢?

昭:第一次的展覽同時展了原畫以及鏡子是想讓來看展的人知道早期有噴鏡這個做法!這次的新樂園全部展鏡子主要是因為有一個完整的概念在。

M:我自己觀察到一個有趣的矛盾:一般意義下的畫原本就是一個窺看的窗口,允許我們凝視創作者打造出的時空片段,甚至幻想那世界完整的輪廓;我們原本就是用買「淨土地契」的心情在購買任何畫作、畫冊、唱片、小說。

然而,強調逃避、出口的「新樂園」系列作品反而使用了鏡子,讓我們想要拒絕或暫時脫離的現實映在作品上,阻斷出走的可能。「樂園」的虛構性被突顯,變得更加難以企及。這是你想要追求的效果嗎?

昭:對我來說新樂園是活在所有人的心裡,讓現實映在作品上,可以最直接地讓大家的現實和自己心中的新樂園做結合,或是也可視鏡中的自己為我創造出的新樂園的一份子。

M:剛好跟我的猜測相反,我真的很不浪漫(笑)。也許是因為你的創作自述裡有一股對抗現實的意志,讓我看你的作品時把焦點放在「對抗」上。不過聽你這麼一說,鏡子這個形式的重點似乎在於「包容」現實,而不是加以排除。整個系列在我心中變得更像一個的祝禱儀式,而不是泣訴,我更喜歡了。

當意義全部開放

M:我知道一般人可能會直接問「你畫這個代表什麼」,感覺像是把畫作當成某一國語言,
可以直接翻譯成中文,但我覺得言語形容跟畫的內容本身並沒有辦法像拼圖一樣對應得那麼好,所以我不會問那些畫代表什麼、或你想透過畫說什麼。

不過我想,你應該還是會稍微預期大家看到這些畫後的反應?比如說,你會希望大家看了感到溫馨?絕望?開心?糾結?你會希望這些畫開啟大家心中的美好回憶,還是他們的負面回憶產生共鳴、受到淨化?

昭:沒有去預設希望大家得到的情緒會是什麼所以偷偷的在畫冊後方印了讀者回函,希望可以接收到一些讀者們想告訴我的訊息~~

M:這個真的很厲害!從來沒看過畫冊上有直接寄回給畫家的回函。如果接下來真的有讀者寄,我覺得你可以徵求對方同意,在不公開身份的前提下轉貼內容到網路上。

M:最後想請你對來看展的朋友說幾句話!

昭:謝謝大家願意來看展。


2016年1月2日通信訪談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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